除夕那天,卢老太的亲家客人来了,说是要买两只鹅和一只鸭。卢老太想着,这是儿媳的大哥,优惠点,称了斤两报了价,还给去了点小零头。一桩买卖兼人情就这么做成了,皆大欢喜。

可是,儿媳大哥前脚刚迈出门去,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再仔细一算,不得了!少算了两百元!追出门去,早来不及了,她的买主已经骑上摩托没了影儿。

这可怎么办呢?辛辛苦苦养这鹅和鸭,花了多少心血,贴了多少饲料呢。掐指算算,从去年开春养到年底,养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三百多个白天黑夜,早晚喂两趟,拌饲料、清理水盆、添水草添菜叶的,费多少心神呢。并且,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她打心眼儿里疼爱它们,也舍不得出手。如今看在钱和亲家的份上,倒是忍痛割爱了,怎么也不该吃哑巴亏呀。

她越想越不妥当。除夕这天够她忙的,要张罗着拜神祭祖、围炉团圆,她却老心不在焉,做得潦潦草草的。苦熬了一天一夜,她决定还跟儿媳说一声的好。

第二天,正月初一。一早醒来,她就郑重其事地对儿媳说:“刘燕,昨天你大哥来买家禽,我给他少算了两百元。我又不识字,颠来倒去的没算清……”

刘燕见她婆婆心疼那点钱,就掏出两百元来,塞到她手里。卢老太便不言语了。

可是到了下午,她又别扭起来,生怕亲家大哥回家后,要是一核账,见少算了那么多,还保不准怎么好笑呢。

于是,她又对刘燕说:“你回娘家时,记得跟你大哥说一声,我特意给他少算了两百元,免得他误以为你婆婆是个傻瓜。”

刘燕一听,心里咕嘟嘟直冒火,本想呲儿她一顿,又想大过年的,跟婆婆计较没意思,就忍了气罢了休。

可是,卢老太还是有点不甘心。尽管儿媳补上了亏空,也讨回了人情,可这儿媳拿出来的钱本来就是自家的钱哪,还不是从左口袋换到了右口袋?

她心底这么一琢磨,又不平了。于是趁过年串门之机,跟东家西家的都说了她优惠亲家两百元的大善事儿。

很快地,全村都知道了卢老太给刘燕大哥奉送两百元的事迹。刘燕哪知道她婆婆这等爱传说,无意中从爱搬话的邻居那里得知了这事,简直怒不可遏,回家就跟婆婆大吵了一顿:

“我刘燕嫁入你家二十年,哪点让你瞧不起?我娘家多富有,还欠你那两百元补助?你心眼小吧,嘴巴倒挺大,唯恐天底下有人不知道我们家高攀了你呢!……”

卢老太被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儿媳炮轰了个够,一下子灰头土脸了,蔫不唧儿憋下了一肚子冤屈。

她草草一想,刘燕在村里跟陈老太的儿媳梅玲最好,她俩屁股缝在一起(闽南俗语即“屁股缝屁股”,意思是紧挨着坐,关系亲密),保准是梅玲说的,于是就跑到陈老太跟前告状说,梅玲传话惹是非。陈老太向来不爱饶舌,就把这话吞下了。

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卢老太来找梅玲买喂家禽的饲料,又提起了这事,问梅玲说:“你是不是跟刘燕说起,我少算她大哥两百元的事?”

梅玲莫名其妙,她成天钻在自家猪场里干活,恰恰是村里唯一一个还未得知这场婆媳大战的人。待她收工回家,问起婆婆这事的因由,她婆婆才透露了卢老太早半个月前的质疑。

梅玲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哟!她一脚踹进卢老太家里,劈头盖脸把她骂得个狗血淋头,满眼飙泪。

“照这么说,以后你们家婆媳闹矛盾,就是我搬弄是非喽!你有没有证据,嫁祸给我!从前你们家闹过多少事,我都劝合不劝分,你真是瞎了狗眼!……”

梅玲气不过,回家路上正巧遇上她的妯娌春兰(春兰又是卢老太的小姑),不提妨就朝她吐了怨气说:“你大嫂真是孩子气,两次气得我要吐血。我盖房那会儿,她有一天到我家去,问我有没有拿走她的茶叶。你说,我怎么会去拿她什么茶叶?后来找着了,又来跟我说,不好意思茶叶找到了。如今卖鹅那事儿,又摊我头上来了!”

梅玲原本一直藏着那起茶叶的事儿,这会儿借机把苦水倒了出去,心里总算平了。没想到,回家屁股没坐热呢,她婆婆叹着气上楼来了。

梅玲百般追问,她才交代了:“哦,卢老婆子来跟我说过了,说你怎么又扯出从前那点茶叶的事儿了,叫她怪难堪的不好做人……”

梅玲冷不丁跳了起来,叫道:“噢,该死的春兰!该死的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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