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有明确的生理原因,但在性上却出现了问题,那基本可以断定,一定是在建立亲密关系上出现了问题。

性,是对关系的渴望。扭曲的性,是对扭曲的关系的渴望。

男人滥性,通常是征服欲望在作祟,是希望占有很多女性。这种占有就是一种扭曲的关系。

一些女人滥性,但并不享受滥性的过程。她们这么做,经常是用性来讨好男人。她们担心男人会迅速溜走,所以要用性迅速留住他们,但这让男人走得更快,于是她们更频繁地滥性。这也是一种对关系的扭曲的渴望。

还有许多人,虽身体机能正常,但却无法正常地享受性,而要靠自慰、暴露、偷窥、虐待或被虐待等方式达到正常性爱无法达到的高潮。这些人,如果认真审视其亲密关系,你会发现,也存在问题。

如果不是有明确的生理原因,但在性上却出现了问题,那基本可以断定,一定是在建立亲密关系上出现了问题。

学不会建立健康的亲密关系的人,就无法学会享受健康的性爱。

严厉的父亲教会他自我惩罚

“胡医生,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该回老家去种地?”在广州向日葵心理咨询中心第一次做心理咨询时,35岁的阿盛对治疗师胡慎之提出了这个问题。

阿盛是江西人,高中一毕业后就来广州闯世界,现在是一家工厂的中层管理人员,月收入三四千元,几年前买了房子,小有积蓄,是家乡那个穷山沟的父老乡亲眼中的成功人士。

然而,阿盛对这种生活,却没有感觉。

“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每天像一只勤奋、麻木的蚂蚁,这样的生活,我觉得实在是没意思。”阿盛说,“但看我的同事们,好像不少人很享受,过得有滋有味,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高兴呢?”

“广州的确繁华,钱好挣,我混得还算可以,但我就是没感觉。”他说,“我想卖了房子,肯定能卖个三四十万吧,然后回家包一大块山地,植树造林种地养花,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问题是,妻子阿玲坚决反对他的桃花源之梦。

阿玲小阿盛十岁,性格内向,本来就不喜欢职场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四年前结婚后,在丈夫的劝导下,她辞去工作安心做起家庭主妇。

“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很小,不会处理人际关系,总是被人欺负,我心疼她,在结婚后就劝她不要工作了。”阿盛说,“我收入虽然不算多,但很节约,两个人过日子没问题。”

当心理医生让阿盛描述一下他和太太的关系时,阿盛形容说:“我们比较亲密吧,每天下班我都会第一时间回到家,两人经常一起看电视,她喜欢坐在我腿上。”

再问下去,阿盛勉强地透露了一个问题:他和妻子有4年没有做过爱了。

这不是性冲动或性能力的问题,阿盛说,妻子坐到他腿上,或者哪怕只是看到妻子,他都有可能产生很强的性冲动,但是,他说:“我不能这么做,这会伤害她,所以我必须把自己的冲动压下去。”

“会伤害她,这是什么意思呢?”胡慎之问他。

阿盛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道出实情:“我担心自己得了艾滋病。”

原来,结婚后不久,他有一次喝醉了酒,和一个女孩稀里糊涂地发生了性关系。等清醒过来后,他追悔莫及,非常自责。

不久,他听说那女孩和很多男人上过床,这让他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染上艾滋病。虽然这次出轨事件中,他用了安全套,但他上网查艾滋病的资料时,知道安全套也不能百分百地保证不感染艾滋病。这让他更加担心,于是在网上找了大量的关于艾滋病的内容。他自嘲地说,现在自己都是半个专家了。

但半个专家并不能确认自己是否感染了艾滋病,于是他最后去了一家大医院做了检查,不过用的是假名:“如果万一真感染了,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医院检查的结果是阴性,但这丝毫没消除阿盛对自己患了艾滋病的担忧。他担心,要是化验单弄错了呢?或者要是化验员随便写了个结果呢?或者,要是这个医院只管挣钱,不会认真化验呢……反正阿盛想出了很多理由,都不能确保这张化验单百分百可靠。

接下来,他又去了几家医院做检查,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是阴性,但是任何一家医院的医生都不肯百分百地确认阿盛不会得艾滋病或携带艾滋病病毒。

“也就是说,真正合理的结论是,我仍然有千分之一或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携带艾滋病病毒。”阿盛说,“既然是这样,我当然要负责任,不能和妻子做爱,万一传染给她怎么办?”

不过,这种决定并不能消除他的性冲动。因为一直没有和妻子做爱,也因为担心自己有艾滋病而没有找过其他女人,并且他也从不自慰,只有梦遗,这都让阿盛的性冲动有时强烈到可怕的地步。

这个时候,他就会拼命锻炼身体,把冲动压抑住。此外,他一回到家就装得特别累,向妻子诉苦说,工作压力大,希望她能理解。

“一定不能让她知道,我其实也特别想。”阿盛说,“幸运的是,妻子虽然年轻,但那方面的需要好像一直不是很强,而且从不为难我,不给我施加压力。”

“听起来,不做爱全是出于对妻子的考虑?”胡慎之问。

“的确,是这样。”阿盛回答。

“那么,不做爱,对你有什么好处?”胡慎之问。

“这有什么好处?除了让我特别难受之外,能有什么好处?”阿盛反问说。

“没有一点好处,是不是可以说,完全是惩罚?”胡慎之问。

“绝对是惩罚!”阿盛回答说。

“谁在惩罚你?”胡慎之问。

阿盛一下子愣住了,他停了好一会儿说:“如果说是惩罚,那只是我自己在惩罚自己。”

胡慎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阿盛。

咨询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阿盛才迟疑地说:“我去最后一家医院做艾滋病检查时,那医生说,我这是心病,所以建议我来找你。心病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拼命怀疑自己有艾滋病并因此不过性生活,实际上是为了惩罚自己呢?”

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原来,阿盛小时候跟着父亲生活。父亲做老师,经常在他们的那片山区各村里调来调去,而父亲到哪里,阿盛也跟到哪里。但很少见到母亲,一年半载母子不见一次是常事,最长的一次是阿盛四年没见过母亲。父亲对阿盛的教育非常严厉,儿子犯了什么错误必定会罚他。后来,一旦犯了错并被父亲发现,阿盛就会主动认错并主动惩罚自己。

“一有错就主动惩罚自己成了一个习惯,那出轨这么大的错误,就更加不会例外了。”胡慎之说。

听到这里,阿盛苦笑着说:“是这么回事,但为什么我就一直不明白这是对自己的惩罚呢?”

这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答案。

“好孩子”们常埋藏着很深的愤怒

胡慎之察觉到,阿盛的那次出轨,就是在他妻子辞去工作后不久发生的。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矛盾心理。虽然,妻子是在阿盛的劝导下做家庭主妇的,但当妻子真这样做了之后,阿盛内心深处却有了要惩罚妻子的冲动。

这是一种错位的惩罚。

胡慎之说,因为小时候一直不能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对幼小的孩子来说,这是一种很严重的心理创伤。正常情况下,经常与妈妈分离的孩子,会对妈妈有愤怒情绪,会用不和妈妈说话、不让妈妈抱等方式来惩罚妈妈。如果大人不理解孩子的这种做法是正当的,而刻意地强迫孩子理解大人的艰难处境,并且孩子不听话就惩罚他,那么,孩子会把愤怒和惩罚妈妈的冲动压抑下去,并真的变成一个“好孩子”,按照父母的意愿不恨妈妈,甚至会主动和妈妈亲热。

然而,他的愤怒并没有消失,惩罚妈妈的冲动也没有消失,而是被压抑到内心深处。一旦再有机会,这种愤怒和惩罚冲动就会重新被唤起。

这种机会,最经常地出现在他的成年后的亲密关系中,即把对母亲的愤怒和惩罚冲动转移到对女朋友或配偶身上。对阿盛来说,他就是把这种情绪转移到了妻子阿玲身上。

这是一种很难觉察的心理。在相当的程度上,可以说阿盛之所以劝妻子不工作,意识层面的原因是对妻子的爱与照顾,但潜意识层面,其实是要制造一个原因,从而可以让阿盛找到释放愤怒与惩罚冲动的出口。

实际上,在认识阿玲前,阿盛有过一个大他几岁的女友,对他照顾有加,但阿盛却对她一直没有感觉。直到遇到阿玲,他才产生了强烈的感觉。他对胡慎之讲过这种感觉:“看着她那么柔弱,那么不会做事,有特别强烈的冲动,很想去照顾她。”

这种“特别强烈的冲动”,是源自潜意识深处的诱惑:阿玲可以让他重复童年的苦难。妈妈没有照顾过他,他也要找一个没可能照顾到他的女孩。能照顾他的人,他没感觉;不能照顾他的人,他才有感觉。这种感觉,是难以摆脱的诱惑,也是致命的诱惑。

并且,照顾一个人,正是阿盛表达愤怒的方式。阿盛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和母亲一起生活。每当一家人重新相聚的时候,阿盛表现得特别像一个大哥,他不记得自己吃过弟弟妹妹的醋,也不记得自己生过母亲的气。相反,他会按照父亲的意思尊重母亲,而且特别照顾弟弟和妹妹,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他都表现得极其宽容。

这样一来,他就有一个最基本的收益,那就是,无论他们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父母都会认为,阿盛肯定没有错,错的一定是弟弟或妹妹。

就这样,阿盛用“我对你们非常好,所以我不会错,错的一定是你们”这种方式在与弟弟妹妹的关系中抢占了道德的制高点。

在相当程度上,这也是阿盛为什么劝妻子做家庭主妇的原因。因为这样一来,妻子对家庭就没有了贡献,而他彻底成了家庭的支柱。这样,非常辛苦的他就会在这个亲密关系中永远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一旦发生什么事情,那仍然是“我对你非常好,所以我不会错,错的一定是你”这种逻辑的重复。

他这种逻辑,在原生家庭里获得了成功。但在新家庭,却未必行得通,因为妻子在另外一个家庭长大,她未必会像他的弟弟妹妹那样,买他的账。在父母的安排下,阿盛和弟弟妹妹很默契地玩“我对你们非常好,所以我不会错,错的一定是你们”这种游戏,但阿玲尽管失去了关系中的制高点,却未必会认为自己就应该认错。

在一次治疗中,当胡慎之问阿盛:“你对妻子有抱怨吗?”

这时,阿盛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就妻子发了一大通牢骚。

发完之后,他先是承认,过瘾,把这些抱怨讲出来实在是痛快极了,但接下来,他又问:“我这样说妻子的坏话,不好吧?”

“你觉得这些是坏话,还是你的真实感受?”胡慎之问。

“是真实的感受,我没有夸大地说妻子的缺点。”他说,“说起来,这好像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发牢骚呢,还是对一个女人。以前我一直认为,只有婆婆妈妈的人才这样做。”

“但不这么做,你的心理会失去平衡。”胡慎之说,“当愤怒产生时,否认是没有用的。”

“的确,小时候,我以为我能做到把愤怒彻底压下去,但和妻子在一起,我知道压不下去。”他说。

说到这里,他忽然间恍然大悟似的对胡慎之说:“那么,我不和妻子做爱,是不是也在表达愤怒呢?”

胡慎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又抢过话头说:“不,不是这样,我是因为担心把艾滋病传染给妻子。”

胡慎之没有急于澄清,只是静静地看着阿盛,而阿盛也不再急着辩解,开始陷入沉思。

这种时候,胡慎之知道,冰山已经开始融化,阿盛已经开始意识到,他对艾滋病的恐惧,其实是一种借口。有了这个借口,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与妻子亲热,而这当然是对亲密关系的一种惩罚。

这种认识,是治疗开始发挥效力的重要转折点。胡慎之相信,他会帮助阿盛学会在和妻子的关系中直接表达愤怒,并最终会帮助他弄明白,他的愤怒从哪里来,那样阿盛和妻子的关系就会走向正常,而他对艾滋病的恐惧也会自然消失,他对桃花源之梦也会有更理性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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